2012-11-18

大隐 第四集第五章孤军奋战

眼前一片模糊,脑袋昏沉沉的。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,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,尼斯轻微地动了一下,他醒了过来。

  一恢复知觉,他立刻感到头痛欲裂,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被紧紧地绑了起来,绑得像颗粽子一样。

  这时候,他才想起赛门老人曾经给过的警告。

  "绝对不要把后背暴露在陌生人的面前。有时候连熟悉的人也要提防。"

  当初老人说这番话的时候,神情异常落寞,显然老人想起圣殿骑士团的遭遇。

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圣殿骑士团就是不小心把后背留给怀有恶意的家伙。

  他以前没把这话当一回事,现在他牢牢记住了,从今往后,他的后背只会朝着那些他信任的人。

  尼斯试了试想要爬起来,好半天之后,他才找到窍门,像是一条虫子一样撅着屁股,一拱一拱地挪到墙边,然后靠着墙壁站了起来,再移动到窗口边。

  窗口其实只是一条很狭窄的缝隙,上面有一根根很粗的栅栏,设计时考虑到的就是尽可能牢靠和安全。没想到他为那些村民设计的庇护所,现在成了关他的牢房。

  躲在窗口的一角,尼斯隐约可以看到,村里面所有的人全都聚集在土堡的正中央,此刻这些人分成两队,互相对峙着。

  其中一队大部分是年轻人,里面就有之前被帕尔姆打了的家伙,为首的正是刚刚死了丈夫的那个女人。

  这群人显然早有准备,仅有的几把十字弓和短弓全都掌握在他们的手里。

  另一队人则是村里大部分的居民,在人数上,他们占据绝对的优势,但是他们显然都很畏惧对方手里的十字弓和短弓。

  此刻,那个恶毒的寡妇正站在一块临时搬过来的石头上,朝着对面的村民们慷慨陈词。

  "你们不要被那个小子的伪善骗了,魔鬼就是他们招来的,而且他还是那些贵族老爷的帮凶,是帮他们抢土地来的。你们看着吧,这些土地都会被他们抢走,然后你们要不被赶出这里,要不就只能成为他们农奴。当然,刚来的时候,他们可能会给你们一些甜头,等你们上钩,不再提防了,他们就会把一切都夺走。你们已经看到之前那个骑士做了些什么,他一来就霸占了蒂娜……"

  这个女人的话非常有煽动性,可惜的是,那些村民的眼睛全都没有看着她,而是盯着她身后那些年轻人手里的武器。

  一边用暴力胁迫,一边嘴上说"我是为了你们好"这很没有说服力。

  不过,偷听的尼斯却一阵心惊,因为这个女人所说的,正是伊斯特的计划。看来没文化,缺少见识,并不代表就是傻瓜。

  更让尼斯心惊肉跳的是,那个女人话音一落下,被帕尔姆打过的年轻人立刻一举手里的十字弓,大声喊道:"对,我们先杀了那个小子,再杀掉抢走蒂娜的家伙……"

  一边说着,他一边朝着关尼斯的房子走过来。

  对面那些村民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,马克西姆第一个硬着头皮站了出来,他冲着那个寡妇喝道:"莫妮卡,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?你如果杀了那个小牧师,等到教会的人来了,别说你,我们都会一起没命。"

  说完这话,他一指那个拿十字弓的年轻人:"本,你也跟着瞎起哄,你老子一向都老实本分,怎么出了你这样的种?你会害死他的。"

  "是啊,儿子,别听这个女人胡说八道,她男人是怎么死的,大家都明白,她现在是豁出去了……"

  一个原本躲在人群里面的中年农夫同样也急了。

  年轻人一点都不在乎地说道:"父亲,你有什么好怕的?等到了晚上,把那个小子往底下一扔,那些老鼠会把他吃得一点不剩。"

  听到这话,躲在墙角的尼斯暗自咬牙。这个家伙真够狠的,即便帕尔姆也只不过揍了他一拳,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,自己和他更是一点仇怨都没有。

  对方的杀机勾起尼斯心头的杀机,原本他还在琢磨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?为了能够更容易在这里立足,要不要宽恕他们一次?

  现在,他已经不在乎村民们的拥戴了,别人都打算要他的命了,他如果还傻乎乎地宽恕别人,恐怕得到的不会是感激。

  "你有没有想过,杀了他,今天晚上怎么办?那些老鼠还会来的。"

  昨天得到过尼斯赏识的一个老人,也站出来说道。

  "不用担心,那些老鼠根本没什么可怕的,只要多弄一些甲片,保护得严实一些,根本不会有事。"

  那个年轻人仍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。

  经历过一次生和死的考验,这里的人胆子确实大了许多,再加上他们刚刚成功暗算了尼斯,自信心更加膨胀。

  马克西姆见多识广,他知道其中的利害。

  "你们几个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,别说那些老鼠不容易对付,教会的力量更是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,他们可以很容易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。"

  他仍旧试图规劝。

  尼斯已经没兴趣听那边的争吵了,以马克西姆为首的村民们真的打算救他的话,只要有一、两个人拼着受伤,绝对可以把对面的人拿下。

  说到底,他不是这里的人,所以他的死活,村里的人并不关心,他们关心的是他的死会惹怒教会,所有的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。

  尼斯的心变得冰冷,这件事让他感到心寒,他已经不指望别人的救援了,靠别人,不如靠自己,虽然身上的东西全都被搜走了,不过他并不在乎。

  将身体背转过来朝着窗口,他念诵了一句咒语。

  突然一把飞刀飞了过来,直接飞进他那被反绑着的手里。这些飞刀只要离开他不超过一百公尺,念诵咒语就会自动飞到他的手里。

  尼斯用手指夹住飞刀,那锋利的刀刃很轻易地割断绳索。挣脱了束缚之后,他朝着四周看了看。

  从前面出去显然不太可能,幸好后面还有一扇窗,当初这样设计是为了让里面的人能够确认外面是否安全,现在却成了逃脱的希望。

  所有的窗口上都有手臂粗细的栅栏,尼斯用飞刀割了两下,栅�上留下两道不深的刀痕,想要把这么粗的栅栏弄断,恐怕要费一番工夫。这显然不切实际。

  尼斯朝着四周扫视着,突然看到门边的角落竖着一根木棍,这玩意儿上面还带着一丝血迹。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,果然那里鼓起一个包,四周黏糊糊的,那些人就是用这根棍子把他打昏的。

  看着那根棍子,他猛然间想起弩炮,绳索扭转的力量绝对超乎人的想象,尼斯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,他有办法逃出去了。

  用绳索在两根栏杆之间来回绕了几下,尼斯把木棍插进去,然后用力绞了起来。

  一圈、两圈、三圈……绳索愈绞愈紧,尼斯很清楚绳索绞紧之后的力量,当初试制弩炮时,一开始他没有对椅脚进行加固,绳索稍一绞紧,椅脚就折断了,那些椅脚同样也有手臂粗细,还都是用硬木做的,比这结实得多。

  "卡嚓"一声轻响,一根拦杆应声而折,尼斯转头朝着另一边看了看,那些人仍旧在争吵,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声响。

  把折断的�杆抽出来,取下绳索和那根木棍,尼斯小心翼翼地从缺口钻了出来。

  此刻,所有的村民全都聚拢在土堡正中央,在那里对峙着,围墙上连一个站岗的人都没有。

  尼斯感觉到悲哀,如果老鼠这时候突袭,所有的人都得完蛋。

  来到房子的转角,迅速探出脑袋,看了一眼那边的动静,尼斯开始琢磨着怎么把莉莉丝她们救出来。这些人敢对他动手,肯定也把他的随从抓起来了。

  总共就那么几间房子,尼斯对其中一间房子有点感觉,莉莉丝她们好像就被关在那里。

  又探头往外看了一眼,看到那两群人仍旧对峙着,尼斯决定冒一下险。他抓了一把尘土,在上面画了一个神秘的符文,嘴里吟诵起一段咒语。

  猛地将土一扬,他飞快地朝着那间房子跑去。

  飞扬起来的尘土瞬间弥漫开来,化作灰蒙蒙的一大片,掩盖住他的身形,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障眼法,是幻术里面最基础的运用,但是无疑的,它很实用。

  跑到对面那间房子的后面,尼斯趴在窗口往里面看,莉莉丝她们果然全都被关在里面。或许是觉得她们没有什么威胁,所以这四个人并没有被绑起来。

  "嘘,别出声,我救你们出去。"

  尼斯朝着里面警告道。

  那四个混血儿正一脸沮丧地靠墙坐着,听到尼斯的声音,顿时喜出望外。幸好有尼斯的警告在前面,所以他们虽然心情激动,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
  有过一次经验,尼斯很快用同样的办法把这边的栏杆也绞断了,他一边收回绳索,一边朝着里面命令道:"让莎尔拉和莉莉丝先出来,你们两个在后面托一把,动作都快一些。"

  那四个随从非常听话,一刻都不敢耽误,两个男的在里面用力,尼斯在外面帮着拖,莎尔拉第一个钻了出来,紧接着是莉莉丝。

  四个人一出来,伍德就咬牙切齿地说道:"这群忘恩负义的家伙,老爷,我打头阵,把他们全都干掉。"

  "是啊,他们还强暴了我和莎尔拉。"

  莉莉丝一脸哀伤,虽然她从来不在乎这种事,但是被强迫着做,总是不会让她喜欢。

  尼斯犹豫了一下,说实话,他并不把这些乌合之众放在眼里,就算对方手里拿着十字弓,他也绝对有把握比他们先出手。

  好一会儿,他才做出了决定。

  "不,我们离开,让那些老鼠收拾他们。"

  他最后还是不打算亲自动手。以他现在的实力,确实可以轻松地摆平这件事,但是一旦开了杀戒,手里沾上本地人的血,就会留下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。

  既然对方想要借老鼠的手杀他,那么他同样也可以采用这个办法,尼斯并不认为这个村子能够撑得过今天晚上。

  没有他的神术加持,面对那漫山遍野的老鼠,心中的那分恐惧和绝望就足以让这个村子的人明白忘恩负义的代价。

  更何况,就算他在这里,就算这次的事没有发生,在所有的资源全都耗尽的现在,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保全这个村子,就算能够做到,也肯定要死很多人,这也是他决定离开的另一个原因。

  既然决定逃跑,就要考虑怎么逃?尼斯看了看四周。

  这里离围墙最近的,就是原来那座大房子。那幢房子后面的大片区域,全都是观察的死角。

  从地上又抓了一把尘土,尼斯再一次使出刚才的障眼法。

  尘土一散开,他立刻朝着身后低声喊道:"跟紧我,一起跑。"

  说完话,他第一个冲了出去。

  莎尔拉和莉莉丝互相拉着手,另外两个男的扶着她们俩,四个人紧跟在尼斯的身后。

  溜到那间大房子的后面,尼斯轻吁了口气,这里要安全多了。

  突然,他一阵狂喜,只见房子后面的那个水池边,放着一堆护甲和武器,所有的锁链甲、猎矛和他的软剑都在里面,还没来得及清洗。

  尼斯拿起锁链甲在水池里面甩了两下,把沾在上面的血迹冲走。锁链甲总共有七件,有两件是多出来的,尼斯却没打算放回去。

  这个村子的人让他心寒,他就算知道多出来的这两件锁链甲可以让两个人活命,也不打算留下。

  让四个随从各拿了一把猎矛和一根看上去还可以用的"狼牙棒"尼斯自己拿着软剑,然后他从大房子后面的窗口朝着房里探头看去。

  果然,他的东西全都在里面。

  尼斯随手一招,将所有的飞刀全都收回。其他的飞刀被他放在地上,只留下那把带倒勾的飞刀。

  随手一挥,带着倒勾的飞刀从窗口射进去,一下子钉在他的袍子上,尼斯往回一收,飞刀连同袍子一起拉了回来,再一次射出飞刀,这一次勾回来的是荆棘冠尼斯一次次地射出飞刀,他的东西一件件地回到自己的手里。

  把皮带系在腰间,将软剑重新收回,再把飞刀全都插回去,戴上荆棘冠,披上牧师袍,尼斯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,确认没有遗漏任何东西,他将那七件锁链甲分了下去。

  "现在别穿,行动起来不方便,叮叮当当的会引起注意。"

  尼斯把锁链甲团在一起,塞进口袋里。

  这东西分量不轻,但是收起来之后体积却很小。

  其他的飞刀全都插回腰带里,只有带倒勾的那把仍旧在尼斯的手中,他把绳索的一头系在飞刀末端,和飞刀尾部的绸带紧紧地缠在一起。

  这是最后的工作,也是为逃离这个地方所做的最后准备。

  手里拿着这刚刚做出来的钩索,借着那幢房子的遮挡,尼斯悄悄地溜到墙根边。

  他又抓了一把土,念动咒语,往头顶上一抛。趁着尘土弥漫,遮住这片区域,他爬上墙头,那四个随从紧跟在他的身后。

  把飞刀插进木篱笆的缝隙中,用两边的倒勾钩住木板,固定住,尼斯把绳子甩了下去。

  那个寡妇为了把他绑得无法动弹,特意找了一条很长的绳子,现在却帮了他大忙。

  "我第一个下去,然后是莎尔拉,之后是莉莉丝,每个人的动作都快一些,这个魔法只能持续半分钟。"

  尼斯一边拉了拉绳子,测试着飞刀勾住木篱笆的牢固程度,一边下着命令。

  说完话,他一步跨上墙头,飞身跳了下去。拥有一位绝世强者的传承,他对这道加高之后仍旧不到四公尺的围墙,一点都不在意,反倒是外面那一圈护城河,让他感觉有些麻烦。

  快要落到水里时,他双手抓住绳索,猛地一蹬墙壁,整个人荡了起来,一下子荡过河。

  就地一滚,消去落下时的冲击力,尼斯单腿跪在地上,他将绳子绕着腰缠了两圈,然后朝着墙头上面招了招手。

  莎尔拉早已经做好了准备,当初去圣地的时候,她们就接受过训练,知道怎么沿着绳子从高的一头滑落下去,这是出海的人全都必须学会的技巧,紧急时刻就靠这招逃生。

  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,用布条挂住绳子,两头在手腕上缠绕了几圈,她飞身跳了下去。

  莉莉丝早已等候在后面,现在她们只想离开这座倒霉的村子愈远愈好。

  "走,我们去北面。"

  尼斯跑在最前面,昨天晚上老鼠是从南面过来的,它们的老窝应该就在南面,北面肯定安全一些。

  刚刚跑出一百多公尺,尼斯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喧哗声,他转头看去,只见那个寡妇和她手下的年轻人全都站在围墙边,其中一个人举起十字弓对准这边。

  让尼斯感觉到悲哀的是,其他村民就站在这几个人身后两、三公尺的地方,只要上前几步,用力推一把,绝对可以把拿着十字弓瞄准这边的家伙推下土堡,但是没有一个人这样做,甚至连帕尔姆看中的那个女孩一家,也都站在后面袖手旁观。

  飕的一声,一枝箭矢射了出来。尼斯猛地一拉旁边的塔莫尔,不知道为什么,只看到那个人举起十字弓,他就知道塔莫尔会被射中。

  果然,他刚刚把塔莫尔拉到一旁,箭矢就擦着塔莫尔的耳根飞了过去,这个混血儿随从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。

  "老爷,谢谢……谢谢老爷……"

  他嘴唇哆嗦着,有些语无伦次。

  这一箭让土堡上的年轻人全都惊醒过来,他们也全都抬起十字弓。

  "飕!"

  一枝箭矢从尼斯的头顶上飞过。

  "飕!"

  又是一枝箭矢插入了五公尺外的泥土里面。

  尼斯冷眼看着身后,从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起,他和这些家伙已经没有任何和解的余地。等到他回来的时候,就是这些家伙的死期。

  在土堡上,那几个年轻人茫然地看着尼斯他们渐渐跑远。

  "现在怎么办?"

  被帕尔姆揍过的年轻人,转头问挑动他们造反的莫妮卡。

  这个寡妇现在心里也是一阵冰凉,她很清楚,尼斯和那四个随从不死,就轮到她倒霉了。

  教会绝对不可能饶过她。

  "让他们跑吧,现在四周的树林里面全都是老鼠,老鼠会把他们啃得连骨头都不剩,这还省了我们的手脚。"

  这个女人强自镇定。

  在土堡下面,伍德也正问着同样的问题:"老爷,那些老鼠怎么办?"

  "跟我来,我们先去河边。"

  尼斯早就想好退路,要不然的话,他早就动手杀掉那几个造反的家伙了。

  这座山谷的东北面有一条从山里面流出来的小河,正是这条河的河水灌溉了这片土地,土堡四周那条护城河的水也来自那里。

  一口气跑到小河边,尼斯终于松了口气,他转头说道:"你们都把锁链甲穿上,莎尔拉、莉莉丝,你们把裙子脱掉,这东西太累赘了,现在保命要紧。"

  那两个女人倒也没感觉不好意思,伍德和塔莫尔原本就是她们的同伴,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少做那事,她们俩跟尼斯也有一腿。

  尼斯的手里有三件锁链甲,他多穿了一件在身上,又把另外一件给了伍德。两个男性随从里面,伍德的胆子更大,塔莫尔则显得听话一些,现在要生死相搏,自然是伍德比较有用。

  "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我为什么不担心老鼠了。"

  尼斯说着走进了河里。

  这条河很小,河水也很浅,他走到三分之一的地方,河水仍旧只到膝盖。

  他弯腰在河底掏了一把,然后拿着满手的淤泥往身上涂抹。

  "你们也一起来。"

  尼斯对岸上的那四个人说道。

  伍德和塔莫尔犹豫了一下,他们最终还是服从了命令,下了河,学着尼斯的样子,从河底捞起淤泥,涂抹在身上。

  莎尔拉和莉莉丝互相对望着,谁都不肯动。

  女人天性爱美,对于这种脏兮兮的东西,本能有些抗拒。

  "不想让老鼠吃掉的话,就跟着我们一样做。"

  尼斯警告道,警告立刻发挥作用。

  在生命和美之间,两个女人很快做出选择。

  秋天的河水异常冰冷,淤泥很湿,很快五个人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,但是为了活命,大家连寒冷都管不了了。

  尼斯第一个上岸,他东张西望,一路走了几百公尺,脸上才有了笑容。

  只见他拔起了一小撮紫色的小花穗用双手搓了搓,把花穗搓成粉末洒在身上。

  那些是薰衣草。

  用一层淤泥封住自身气味,再用薰衣草加以掩饰,只要别离那些老鼠太近,绝对可以蒙混过去。

  这一招他原本是打算用来对付狗的。

  当初遇到赛门老人的那几天里,最让他提心吊胆的不是那位主教,也不是国王的骑士,而是那群凶猛异常的大狗,所以来阿德蒙特之后,他有事没事就会搜罗一些对付狗的办法。

  天渐渐暗了,四周的气温变得愈来愈低,河面上刮起一阵阵寒风,五个人提心吊胆地趴在河边。

  他们的身上披着用芦苇叶编成的披风,倒也不觉得冷。

  他们的脑袋上套着用刚刚割下来的柳条编成的头盔,这比铁头盔要严实,连脸都遮盖起来。

  他们身上散发着的,全都是青草和各式各样的花香。这是整整一个白天的收获,现在别说是老鼠,就算是牵一群狗过来,也别想闻到他们的味道。

  此刻,他们趴着的地方是一片厚密的芦苇丛,中间的芦苇都被压平了,就像是网格状的地板,颇有弹性,趴在上面倒也舒服,四周还有一层厚密的芦苇挡着,那既是篱笆,可以把老鼠阻挡在外面,又是一道屏风,可以阻挡视线。

  这五个人都知道,天一黑,老鼠就该出来了,果然没有多久,四周就响起����声音。

  莎尔拉和莉莉丝吓得大气都不敢喘,昨天晚上,她们是躲在庇护所里,四周都挤满人,还亮着一盏灯,所以她们还不是很害怕。现在四周一片漆黑,成群结队的老鼠就在身畔,中间只隔着一丛芦苇,她们自然害怕极了。

  两个男性随从稍微好一些,他们对身上的锁链甲有信心,不过他们同样趴着不敢乱动。只有尼斯小心翼翼地拨开芦苇丛,朝着外面张望着。

  现在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,多少还有一些亮光,所以他隐约可以看到外面有一大群老鼠正匆匆而过,这些老鼠显然是赶去集�合。

  尼斯同样也有些紧张,他的心已经提到喉咙。幸好,他的担忧没有持续多久,他很快发现,那些老鼠似乎不太喜欢河边,稍微一想,他就明白了。

  老鼠虽然谙水性,但是没有必要的话,它们总是会尽可能离开河边,因为它们不是水獭,老鼠的皮毛沾上水会被打湿,现在天气已经有些寒冷,身上湿透的话,会冷到不行。除此之外,河边的烂泥对于老鼠来说也是一种讨厌的东西。以它们的个头,很容易陷在里面出不来。

  整整半个小时之后,赶去会合的老鼠大军变得稀疏起来,那����的声音也小了许多。

  五个人都松了一口气。

  "不知道帕尔姆老爷看中的那个叫蒂娜的小妞会怎么样?"

  塔莫尔低声说道,他这样说,并不是真的关心那个女孩,蒂娜虽然挺漂亮,让他也有些心动,不过这个女孩既然已经被帕尔姆看中了,他连一点心思都不敢有,此刻他这样说,只是为了提醒尼斯。

  尼斯完全能够猜到塔莫尔的用意,不过他并不在意,此刻他对这个村子失望透了,这是他经历的第二次背叛,而且对他的伤害比第一次更重。

  他家那些奴仆受的是他父亲的恩典,他本人并没有施过什么恩惠,那些奴仆背叛他,多少还有一些说得过去。但是这一次,整个村子的人都是被他所救,很多人刚刚还得到过他的治疗,一转眼却都忘了。

  至于那个叫蒂娜的女孩一家,更是让他感到厌恶,像马克西姆和另外几个人至少还替他说过话,而这家人却自始至终袖手旁观。

  正因为如此,对于塔莫尔的提醒,他根本就当做没听见。

  如果那个女孩真的死了,帕尔姆因此迁怒于他的话,那么帕尔姆和那家人就没什么区别,根本就不值得做朋友。

  更何况,尼斯隐约有种感觉,一旦路克活动起来,获得这片山谷的管理权,那么就是帕尔姆做出选择的时候了。

  在这个团体里,帕尔姆一直给人若即若离的感觉,别说路克他们,就连只接触了这么短的时间的他,也已经看出帕尔姆一心想着在战场上博取地位和财富,对其他事总是漠不关心。

  以前大家都一无所有,帕尔姆这么想也就算了。

  但是一旦有了这片山谷作为根基,情况就完全不同了,他如果还是这样若即若离、我行我素,根本不考虑这个团体的利益,十之八九会把这里当成招募士兵和筹措军费的基地。

  这等于是另外三个人苦心经营,他却坐享其成,而且还利用大家的心血博取自己的前程。

  路克和伊斯特都不是傻瓜,他们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,与其到了最后彻底翻脸,还不如一开始就做出选择。

  天色愈来愈暗,土堡上面再一次亮起火把。

  尼斯在的时候,好歹还有一个指挥,虽然他的指挥水准并不怎么样,用处却也不小,至少每个村民都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什么地方。

  但是,此刻所有的村民都茫然地站在围墙边,当初尼斯任命的那几个队长现在已经失去发言权,年轻人们试图成为新的队长,但是大家根本就不搭理他们。

  "谁敢不听命令,老子让他下去,一个人挡住所有的老鼠。"

  一个自命不凡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住了,他不只是嘴里骂着,同时还抬起十字弓,虽然没有指着任何人,却已经显露出他的不耐烦。

  可惜他得到的回答是猛然间飞过来的一把斧头,那是村里仅有的几件铁器,平时砍木头全都靠它。

  出手的人非常狠辣,根本没有丝毫留手的意思,那一斧头直接打在那个年轻人的后背上,虽然斧刃很钝,但是那些木头片根本挡不住这一击。

  刚才还挺嚣张的一个人,此刻痛苦地嚎叫着倒在地上,十字弓掉落在一旁,他的两只手拼命往后伸,想要把卡在背上的斧头拔下来,但是他的手臂根本构不到那把斧头。

  "为了一个外面来的人,老子犯不着和你们几个毛都没有长齐的杂种撕破脸,没想到居然让你们觉得老子好欺负。"

  扔出斧头的那个人早已躲到一座庇护所的后面,他瓮声瓮气地朝着这边骂着。

  此人藏头缩尾,甚至刻意改变声音,显然对年轻人们手里的十字弓仍旧有些惧怕。

  一个中年农夫走到哀嚎着的年轻人身边,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救那个人的时候,他却一把拿起掉在地上的十字弓。

  十字弓没有被触发,只是箭矢掉了出来,中年农夫捡起箭矢,扣在发射槽里,然后朝着其他年轻人耸了耸肩,轻描淡写地说道:"斧头不是我扔的,和我没什么关系。"

  说着,他有意无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十字弓。

  这无疑是一种警告。

  剩下的年轻人早已经傻眼了,他们没有经历过这种事。他们热血,所以对高高在上的贵族很看不惯,对教会也没有丝毫敬畏,他们冲动,所以轻而易举地被煽动,还不顾一切地想要杀死尼斯。

  但是他们的阅历毕竟不够,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同伴倒在地上,在那里痛苦哀嚎,慢慢死去,他们都害怕了,不敢再轻举妄动。

  现在,他们终于知道,村里的父老乡亲并不是怕了他们,之前的软弱和退让只是因为没有涉及到自身的安危,一旦触犯了这个底限,这些叔叔伯伯们立刻就会翻脸杀人,下手全都又阴又狠,一点情面都不讲。

  原本对长辈们那一丝轻视顿时烟消云散,这些年轻人立刻发现他们的另外一个致命弱点!他们之中根本没有一个首领。

  连长辈都看不起,他们理所当然也看不起其他同龄人,他们都以为自己最有本事,至于这次事�件的发起者莫妮卡,他们更不会放在心上。

  现在出事了,他们突然发现,自己这边不但人数少,而且是一盘散沙,谁都不知道怎么办,谁都不知道自己站出来的话,其他人会不会响应?

  但是有一件事他们知道得很清楚。如果没有其他人响应的话,站出来的那个人百分之百会成为靶子,此刻躺在地上哀嚷的家伙就是最好的证明。

  一时之间,土堡上气氛变得异常紧张。

  虽然大家都站在围墙边,但是目光却都盯着自己人,谁都不敢把背后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。

  "上帝啊!这是您对我们的惩罚吗?"

  不知道是谁突然哭叫着跪在地上。

  这下子,所有的人全都心头一颤,绝望的感觉弥漫开来。

  突然,一声惊叫将村民们从沉默中惊醒过来,只见黑压压的老鼠大军再一次渡过护城河,开始往墙上爬。

  "火,为什么没有准备火?"

  当初被尼斯任命使大粪勺的其中一人愤怒地喊着。

  其他人面面相亲,白天的时候大家全都浑浑噩噩,什么东西都没准备。

  "老鼠爬上来了。"

  一个村民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。昨天晚上,因为有战斗祷告加持的缘故,大家并没有感觉太害怕,顶多就是有些恶心,但是此刻没有神术的加持,人类有的那些负面情感一起涌上心头。

  "完了,我们完了,大家都会死的,一个都活不了。"

  "都是那个女人,那个女人是魔鬼。"

  "这些小杂种也是,他们都被魔鬼诱惑,也成了魔鬼。"

  "杀了他们,上帝或许会原谅我们。"

  当绝望和恐惧占据上风,唯一的发泄办法就是寻找代罪羔羊。

  "不,我们不是魔鬼,不,别杀我们。"

  造反的年轻人一个个慌乱起来,他们早已忘了手里还有致命的武器。

  "别杀他们。"

  马克西姆大声喝道。他颇有影响力,一声大喝之后,其他人全都停了下来。

  "让他们站在围墙边,由他们最先抵挡那些老鼠。"

  马克西姆宣布了处罚。

  "不,我们会被吃掉的,那些老鼠会把我们活活咬死。"

  一个年轻人大声叫喊着:"爸,你不能够让他们这样,我是你的儿子。"

  被叫到的那个父亲犹豫了一下。

  马克西姆冷冷地看了那个父亲一眼,然后很无情地说道:"前排正好缺人,再多的人站上去也都不嫌多。"

  那个父亲顿时缩了回去,儿子的性命固然重要,却比不上自己的性命宝贵。

  "不想站上去,我们就把他丢下去,让他到底下抵挡那些老鼠。"

  马克西姆到了此刻,也露出心狠手辣的一面,而他说的这些话,正是此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那个家伙刚才说过的话。

  他的话被迅速执行,造反的年轻人一个个被押着站到护墙上面,他们打着哆嗦,看着那爬满护墙的老鼠。

  其他人也浑身颤抖着拎着狼牙棒和耙子。

  趁着没有人注意,马克西姆闪身钻进庇护所,他早已经为自己的胆小找好理由,一进去,他就气势汹汹地问道:"莫妮卡呢?这个婊子在哪里?"

  庇护所里面挤得满满的,那些女人和孩子左右张望,好半天才有人唯唯诺诺地说道:"莫妮卡好像不在这里,她好像根本就没有进来。"

  马克西姆愣住了,他现在彻底愣住了。

  到了这个时候,他终于想起牧师老爷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出去送死?显然有准备的话,外面比这里安全。莫妮卡这个女人同样也是出了名的精明,她肯定看出这一点,所以趁着别人没注意,也独自溜走了。

  就在这个时候,他听到有人拼命敲门,而且外面响起一片嚎叫声,马克西姆打了个哆嗦,然后猛地顶上门闩。

  他绝对不会放任何一个人进来。

没有评论: